外面下着雨。
等到多巴胺来到急诊的时候已经全身都被淋湿了,匆匆换上白大褂便接班去了。
打开急诊抢救室的电动控制大门,映入多巴胺眼帘的便是满屋子在痛苦哀嚎的病人,进入耳朵的声音也都是各种监护抢救仪器的报警声。
多巴胺倒吸了一口凉气,不由眉头进皱,甚至连心情都要不好起来了,因为眼前的一幕意味着长时间的高强度工作,更意味着许多抢救工作要进行,可能有人会好转,也可能有人要离开这人世间。
虽然作为一名在急诊摸爬滚打十几年的老医生了,但他依旧要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因为谁也不知道下一秒要发生什么。
“怎么这么多病人?”多巴胺向同事询问道。
夜班医生正在忙着给1号抢救病床上的病人气管插管,连头也没有抬一下回答道:“忙了一整夜,连眼也没有眨一下,120救护车一辆接着一辆。”
实际上,对于急诊来说,这样的工作状态是常态,尤其是在气温骤变和天气变化的时候。因为很多心脑血管疾病,以及一些慢阻肺、老慢支、支气管哮喘的病人都会受到气温变化影响,而如果出现狂风大雨等天气变化的时候,交通事故、车祸伤也会增多。
“你赶快干活吧,看看5号病床上那个老爷子怎么样。”护士赵大胆喊多巴胺先去查看5号病床上的患者。
“什么情况?”
“这个病人刚被送过来,王医生在气管插管,还没有来得及看,你先看看吧。”通过护士赵大胆的介绍,多巴胺才知道,这个病人是几分钟前才由120送过来。
只见患者的右侧脸颊部已经被贴上了纱布,隐隐有些血液从中渗出。多巴胺一边小心去查看患者脸颊上的伤口,一边询问患者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躺在病床上的是一位51岁的男性患者,一边哼着一边告诉多巴胺:“真是倒霉,去上班,在路上被一辆小汽车被碰到了,脸被擦伤了。”
原来这是一位交通车祸伤的患者,右侧脸颊部因为被异物挫伤而在渗血。“其它地方有疼痛吗?手脚能不能活动?”多巴胺为了确认患者是否存在某处的损伤、骨折而又对患者进行了体格检查。
体格检查后并没有发现除了脸颊部外伤之外的其它损伤,更加没有明显的骨折和开放性创伤。“来的时候生命体征怎么样?”多巴胺询问护士赵大胆。
“大哥,我这么忙,你自己翻一下之前的记录不好吗?”赵大胆已经焦头烂额了,根本没有时间搭理多巴胺。
翻看了患者刚进入医院的时的生命体征,又重新为患者测量了心率、脉搏、呼吸、血压等基础生命体征之后,多巴胺并没有发现有什么异常。“这样一位生命体征平稳,看起来只是右侧脸颊部挫伤的病人,为什么要放进急诊抢救室诊治,放在外面就诊不可以吗?”多巴胺心中略有疑虑,于是便又问赵大胆:“这个病人为什么要放进来?”
“人家说自己胸闷不舒服。”赵大胆给出了这样的解释。
听见多巴胺的询问后,患者自己也是这么回答:“医生,我觉得不舒服,你给我检查检查吧。”
既然如此,那就检查吧。
万一患者存在包括气胸、肋骨骨折、外伤性主动脉夹层等在内的问题呢?
开完检查单之后,多巴胺通知家属去缴费,准备检查。家属是患者的妻子,她拉着多巴胺的胳膊紧张的说:“该给他检查的都给他检查。”
多巴胺见惯了这样的要求,尤其是交通意外中的伤者,患者和家属往往会要求尽量检查,一是担心漏诊,二是因为觉得会由对方或第三方付款。但往往有时候在处理事故时,对方或第三方又会质疑哪些检查是该做的,哪些检查是不该做的,甚至要扯皮,被投诉。
“该检查的地方检查,捡主要的检查做。”多巴胺针对患者存在的问题有针对性的安排了检查,并不会因为家属的要求而将全套检查全部开上。
很快患者就被推出去进行检查了,下一步就是等待检查结果了,毕竟患者生命体征平稳,只是右侧脸颊部有少许渗血。
夜班医生气管插管操作完毕后,准备向多巴胺交班,然后下班了。
“1号病床,就是这个气管插管的病人。八十岁老年女性,突发胸闷气喘2小时,来时昏迷,指脉氧60%。应该是急性左心衰,关注一下检查结果。”
“2号病床是一位胰腺癌晚期的患者,因为腹痛伴黑便4天被送过来的,家属的医生对症治疗,有创伤的东西就不要搞了,重度贫血,今天看看能不能申请到血液输注一点。”
“3号病床这个小姑娘,是一个病毒性心肌炎,八天前感冒发热,5小时前胸闷心悸,已经对症治疗了,准备收住院进一步治疗了。”
“4号病床上这个老太太,因为关节痛,难以忍受,自己喝了曼陀罗药酒,大约30毫升,然后神志错乱被送了过来,已经洗过胃了,密切关注,对症治疗吧。”
“5号病床,就是刚才你处理这个病人,看着还可以,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6号病床既往有脑出血手术病史,3小时前癫痫大发作,现在用上了丙戊酸钠,情况还算可以,等会记得喊会诊吧。”
夜班医生用了将近40分钟时间才把急诊抢救室里的13个病人情况逐一交代完毕,然后拍了拍屁股准备下班了。
外出检查的5号病床患者老张,既往有高血压、糖尿病、冠心病病史,检查结果出来后并没有发现气胸、肋骨骨折、主动脉夹层、脾破裂等常见情况,末梢血糖、心电图也并没有发现明显异常。
“现在怎么样?”多巴胺询问道。老张却说:“我还是感觉到胸闷,还是这样。”
“被撞之前有没有胸闷?”多巴胺警惕的询问着,可老张依旧给了否定的答案。既然如此,那就等待其它检查结果吧,说不定老张可能只是受到惊吓后有点应急反应。
虽然多巴胺心中有这样的考虑,但事情的真相远没有这么简单。
在老张被送进急诊抢救室的一个小时后,多巴胺总觉得有一些蹊跷之处,于是又为老张重新复查了一份十八导心电图,而这份心电图和一个小时前的心电图有着天壤之别,隐隐提示急性前壁心肌梗死。
“你确定出事之前没有胸闷、胸痛不舒服吗?”多巴胺再次询问老张的病史,但老张依旧给出了否定的答案。
你这张心电图提示着冠脉存在问题,可能有心肌梗塞,马上还要抽一管血进行检查。因为对于这样的患者来说,肌钙蛋白、肌红蛋白等心肌酶检查是必不可少的。听见多巴胺要再次抽血检查的要求后,老张有些激动道:“我本来好好的,肯定就是被撞了以后出现的问题。”
眼见老张越发激动起来,多巴胺赶紧安抚道:“你不要激动,有问题解决问题。不管什么原因,先检查治病。”
赵大胆偷偷对多巴胺说:“不会这么巧合吧?”
赵大胆的意思是老张今天本来就是出现急性心肌梗死,然后巧合被小汽车被撞了。虽然赵大胆说的情况可能存在,但作为医生多巴胺则要考虑的是,外伤到底有没有可能导致患者出现胸闷,并且心电图出现急性心肌梗死样改变?
二十分钟后,心肌酶检查结果也放在了多巴胺的面前,肌钙蛋白、肌红蛋白都明显升高。
对于老张来说,除了急性冠脉综合征之外,主动脉夹层、肺栓塞都必须要考虑,毕竟老张有着明确的外伤史。而心力衰竭、心包炎、心动过速、感染性休克等其它有可能导致肌钙蛋白升高的因素则可能性不大,毕竟老张的症状、病史放在那里。
“那就请心内科会诊吧,毕竟人家是专业的。”看着愁眉不展的多巴胺,赵大胆给出了意见。“好吧,我来打电话”多巴胺准备波动心内科老总的值班电话,请他过来看一看。可就在这个时候,正在为老张测量血压的护士苏小花大喊了一声:“不行了!”
苏小花这一嗓子犹如惊天霹雳,让人汗毛直立。多巴胺和赵大胆立刻冲到老张床前,之前老张突发意识丧失、双眼向上凝视、肢体抽动,而心电监护上也提示着室颤了。
“快除颤,200J,非同步,离开!”赵大胆推来了除颤仪,立刻充电为老张除颤。因为老张的体毛比较旺盛,所以除颤后一股糊味扑鼻而过。
而除颤后按压不到十秒钟,老张便恢复了自主心律,不仅恢复了自主心律,而且张口说话,满脸怒气道:“你们干什么,压得我好痛!”
此刻,多巴胺抬头看了看挂在墙壁上的电子时钟,距离患者被送进急诊抢救室1小时另17分钟。
心内科医生很快赶到了急诊抢救室,查看老张的病情后,还是觉得老张应该存在急性心肌梗死,而且需要立刻上台行冠脉造影检查治疗。
多巴胺拿着病危通知单在急诊抢救室门口再次找到老张的妻子,介绍了病情,反复询问老张的情况。从哭哭啼啼的哽咽声中获得一条重要信息,那就是老张早在凌晨时分就已经出现了胸闷症状,今晨也正是为了看病,才骑着电动自行车来到医院,只不过在来医院的途中因为下雨道路湿滑视线不佳被一辆小汽车撞了。
“他可能之前就已经出现了心脏病,只不过巧合情况下又出现了车祸。”多巴胺给出了自己的答案。但老张的妻子却不这么认为,她说:“他就是有点胸闷,根本没有胸痛,心肌梗死不都是很疼的吗?”
她说的不错,很多急性心肌梗死患者就是存在明显的胸背痛,但那只是典型症状,也有一些急性心肌梗死患者并不会存在明显的胸背痛,有以牙痛为主要症状的急性心肌梗死患者,也有以腹痛或肢体麻木为主要症状的急性心肌梗死患者,还有一些糖尿病患者甚至会出现无痛心心肌梗死,唯一的症状就是胸闷。
“不管怎么样,先治病救命吧。”多巴胺不想再和家属纠结到底是先有心脏病还是先有车祸这个问题了,因为对于已经室颤一次的老张来说,时间就是生命,每耽误一秒钟都有可能让老张在鬼门关上走上一遭了。
联系导管室、签署知情同意书,多巴胺用最快的时间为老张安排好了手术事宜,交代老张不用紧张,听安排就可以了。老张对于自己的病情却依旧耿耿于怀,他哀叹道:“太倒霉了,太倒霉了,就是被撞一下,怎么就心肌梗死了?”
负责老张的护士苏小花听见后,不由自主的看了看多巴胺。虽然多巴胺并不知道老张是否真是认为自己的心脏病和车祸有关,但很明显眼下并不是纠结这个问题的时候。毕竟对其他相比,尽快检查手术,稳住生命体征,保住老张的性命才是重中之重。
幸运的是,老张通过一系列积极的检查治疗得以保住了性命。不幸的是,检查发现老张的冠脉存在多支病变,依然“锈迹斑斑,不堪重负”了。
赵大胆说:“这可是捡回一条命。”
可多巴胺却依旧有点心惊胆战,幸亏没有将老张放在抢救室外,幸亏老张一直喊着胸闷,幸亏自己给老张重新做了一份心电图。否则的话,后果将不堪设想!
据说后来事故双方经过调查发现,老张并非是由对方撞倒在地,而是在车头前自行摔倒在地,并造成右侧脸颊部挫伤。老张和汽车之间根本就没有直接接触。
通过老张的故事,多巴胺要提醒大家:急性心肌梗死不一定非要有典型的胸背痛,可能就是以胸闷、心悸、黑朦晕厥为首发表现,对于存在糖尿病神经病变的患者来说,还可能存在无症状性急性心肌梗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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